《夜間的戰鬥》&《中世紀的英雄與奇觀》

這本書是從我大三上學期就想看完的書,終於在一年後看完了XD(只能說一直忙),不過要追溯的話早在大一的時候劉瑞寬老師就講過同一個作者的書,讓我當時非常感到興趣,其實這塊領域也一直都是我自己一直感到興趣的,也就是庶民文化史的領域,我甚至認為只有這塊領域才能讓我們感受到一般老百姓是怎麼生活的,畢竟就算這皇宮裡刀光斧影,天高皇帝遠干老百姓啥事?

這本書主要是結合信仰和庶民文化的主題共同描述一個中世紀晚期的社會(利用布勞岱爾的分期法,18世紀依舊可以說是中古晚期),而這也是這次作報告的時候周樑楷老師有提過的另外一本勒高夫書所描述的時代,剛好結合這兩本書,我覺得可以展現一個更具體的中古晚期社會,畢竟科學革命是什麼?農夫哪知道XD

跳轉之後看文章,再說一遍別亂抄啊XD(不得不說這次的西洋史學始分數我還是覺得不理想QQ)

最後補上個人資料 B94103065 歷史四 楊可倫

書籍資料

 

  • 作者:勒高夫
  • 原文作者:Jacques Le Goff
  • 譯者:葉偉忠
  • 出版社:貓頭鷹
  • 出版日期:2008年06月24日
  • ISBN:9789867001443

  • 作者:[意]卡洛‧金斯伯格
  •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 出版日期:2005年12月01日
  • ISBN:7208058741

《夜間的戰鬥》是金斯柏格(Carlo Ginzburg)有關於中世紀大眾史(或者是作者所指稱的「集體心理」[1])的研究之一,作者在台灣學術界另外比較知名的一本著作是《起司與蠕蟲》(The Cheese and the Worms),金斯柏格本人是對於還原中世紀時默默無聞的人們的心理狀態有很大興趣的義大利史學家,而本文也是會試圖將金斯柏格的這本書與勒高夫的《中世紀的英雄與奇觀》一同討論。

摘要

金斯柏格在本書中利用宗教法庭的資料和我們介紹了「本南丹蒂」(Benandanti)這種出現於十六、十七世紀中的農民活動,本南丹蒂是一種農民間流傳的一種保護莊稼收成的人,他們出生時就以帶有象徵本南丹蒂的胎膜,並且會在特定的時間開始本南丹蒂會被本南丹蒂隊長招換,騎著動物,手持茴香桿與手持高粱桿,破壞莊稼的巫師作戰,雙方作戰的時候都處於靈魂出竅的狀態(在此狀態下,肉身看似是死亡了),如果本南丹蒂獲勝,就可以保障這一年的收成,另外本南丹蒂因為是天主賜與的,因此也是不能退出的,而本南丹蒂本身不會巫術,但是他可以解除巫師下在小孩身上的巫術。

本南丹蒂宣稱的事物本身是矛盾的(例如本南丹蒂不會巫術,但是卻能解除巫術),而操作動物和把靈魂與身體分離,又在深夜與巫師聚會(不論是戰鬥或者是一些本南丹蒂說他們「混入巫師的群體」)都是不見容於宗教法庭的行為,但是本南丹蒂的參與者多半都是一些在俗世中被認為神智不清的農人,加上這些事情發生在不滿宗教法庭的威尼斯共和國一帶,讓整個「本南丹蒂」的意象格外的複雜,不過我們大致上可以勾勒出的一個本南丹蒂從莊稼的保護者到巫師同夥的意象。

本南丹蒂最初是由一個神甫所發現的,當地鄉村中的小男孩得了重病,有一個男人號稱自己可以驅魔,並且指出這個小男孩早就被巫師擄去,若非「流浪者」們的協助,早就死了,這一點讓神甫非常好奇,並且將這個男人帶去宗教審判官面前,很快這個男人的招出他是一個本南丹蒂,並且和宗教審判官解釋了本南丹蒂就是莊稼的保護者,是天主的戰士,而他自己就是出生時帶有胎膜,讓他母親感動的將他和胎膜一起作了九次的彌撒,因此他是天生的本南丹蒂,不過這個審判後來不了了之,因為五年後重啟審判時,這男人否認了先前所有的口供,而整個案件也就不了了之。

隨後幾個類似的審判中,調查官還是十分困惑到底誰是本南丹蒂,而誰又是巫師,是如何判斷的,另外「本南丹蒂隊長」究竟是指誰,而調查官也試圖用很誘惑性的語氣,試圖套出本南丹蒂就是巫師,如「你確定這是上帝的事業?」、「究竟是哪邊的天使比較可愛,是我們這邊還是『他們』那邊」等等,但是這些十六世紀本南丹蒂仍然否認自己是巫師,也否認有塗油這種巫師的行為,他們不約而同的說道:「願上帝和聖徒與我們同在」。

不過所有的巫師和本南丹蒂都宣稱自己能夠靈魂出竅,而這一點也讓審判官非常起疑,多數的本南丹蒂靈魂出竅之後也和巫師一樣可能幻化成各種動物的形狀,不同的一點只是本南丹蒂是保護莊稼的,這點像是在十七世紀末的一起狼人審判中,罪犯聲稱自己會變化成狼,下到地獄去和巫師對抗,搶回被惡魔盜走的莊稼,以此保障豐收。

接著作者討論了「靈魂出竅」和「靈魂集會」這兩種行為,在基督教教義中,就算是惡魔也沒有能力強迫使靈魂脫離身體,但是在本南丹蒂的說法裡,會在半夜前來讓他們從事捍衛莊稼任務的「隊長」卻可以做到這一點,而無獨有偶的,靈魂在半夜的集會也被認為是「海勒甘家從」[2]──一種會在半夜中出現的狂暴靈魂集會,有著煉獄的象徵──的另外一個版本,十六世紀中期出現的女性本南丹蒂就是宣稱她具有和死者溝通的能力,並且參與於四旬齋前出現的靈魂集會,而這又是另外一個前基督教時期的女神/死者崇拜(四旬齋、亡靈的維納斯王國本身就與豐產女神有所關係),令宗教法庭非常的疑惑,許多描述這種靈魂集會的書籍中均有出現小丑這類具有「魔鬼的佈道者」意義的圖像[3](令人更感到好奇的是,具有書寫權力的智識階級其實在十六世紀前對於本南丹蒂毫無所悉),但也展示了本南丹蒂意象的另外一個來源──地獄的觀念。

在宗教法庭調查紀錄裡的本南丹蒂形象也十分的有趣,宗教法庭其實對於本南丹蒂是不是「為天主而戰」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因為半夜的集會,並且和巫師扯上關係就已經十分的有問題,雖然本南丹締堅稱自己不是為惡魔而戰,但是宗教法庭還是試圖將本南丹蒂劃歸「巫師」,要這樣做並不會太困難,因為患有這類精神分裂疾病的人,說話常常會顛三倒四,雖然多數的本南丹蒂還是堅稱自己是「為天主而戰」,但是終於還是有本南丹蒂指出他們會變化成動物,夜裡前往阿爾卑斯山的另一端參拜「其實是惡魔的女住持」,並且領了惡魔給的禮物來為那些俗世中被巫師攻擊者「驅魔」,儘管如此,本南丹蒂還是堅決否認他們信仰惡魔,另外,在十七世紀威尼斯共和國急於抗拒教會統治的情緒下,本南丹蒂的審判也不見得會交由宗教法庭處理,有時犯人會轉移到俗世法庭中,如此犯人多半都會得到無罪或是在威尼斯共和國的商船上做苦力懲罰,而不是被火刑伺候。

最後作者提到了本南丹蒂最終如何被歸類為「巫師」,隨著醫學技術在十七世紀的進步有了比較大的進展,宗教法庭認為這些人其實不過就是受到精神疾病所擾的窮苦農民,這些農民生活極為困苦,因此靠著宣稱自己能夠「驅魔」的確能賺進一點收入,到了十七世紀中葉之後,這些人口供中的本南丹蒂形象也已經支離破碎,早期我們可以發現本南丹蒂宣稱自己是拿著象徵豐收的茴香桿與破壞莊稼,拿著高粱桿的巫師作戰,但此時本南丹蒂也宣稱自己拿高粱桿作戰,而本南丹締世界中的「神」也和天主的形象明顯不同,在本南丹蒂的世界中,神有著身穿金色華服的高大形象,本南丹蒂的招患者──隊長此時也變成了「惡魔」,並且半夜的集會其實是相當歡愉而淫亂的,光是這幾點就足以將本南丹蒂歸類為巫師──雖然仍有本南丹蒂在社會上仍有豐產的象徵──但已不再受到注目了。

分析

在此筆者試圖以勒高夫所定義的「意象」(l’imaginaire)來解釋本南丹蒂的現象,首先根據勒高夫的定義,意象一詞並不是文化人類學中流行的「象徵」,因為象徵代表著符號背後那有條理的體系,而意象雖然也關注意象背後的體系,但是不見得是有條理的,意象是一套想法,另外,意象也不能夠脫離圖像存在[4]

而這本《夜間的戰鬥》本身關注的話題就與勒高夫定義的「漫長的中世紀」[5]有很密切的結合,在十六、十七世紀「科學革命」的年代,作者關注的仍然是那些亙古以來變動極少的農民,而本南丹蒂的提供的意象非常的豐富,他可以說是將義大利的民間傳說和基督宗教信仰混和的一種現象,而所有的本南丹蒂故事幾乎都有互相矛盾之處,但還是能符合一些規律,這一點我們也可以認為是講述者透過不同的方式「再現」了本南丹蒂的意象[6],正因為他並不是背後有一套十分具有規律的體系(而這些講述者本身的精神狀況也並不穩定)因此才令宗教法庭感到好奇。

首先,幾乎所有的本南丹蒂傳說中,人們的靈魂都可以變化成動物,可能是是因為〈創世紀)中,上帝把動物的命名權力交給了人類,人類從此由權力支配動物,並且在動物身上實現他們的各種精神救贖(如各類寓言故事),而這些農民所變化成的動物也頗為符合他們的身分,除了「隊長」手持的本南丹蒂旗幟上有神聖的獅子之外,農民多半都變化成驢子、兔子這一類小動物,這些小動物平時十分溫馴,但是卻可以輕易的逃脫權威的管束,甚至在幻想中還可以遠到阿爾卑斯山的另外一頭去。

接著我們可以注意到海勒甘家從的現象,這是在基督宗教將煉獄觀和俗世煉獄觀結合之前的亡靈傳說,本來基督教會也並不是反對這類的現象[7],但是在由魔鬼掌握的煉獄觀逐漸成形之後,海勒甘家族的意象就由封建軍隊慢慢和魔鬼掛勾(同時海勒甘家族的傳說也在基督宗教煉獄觀成形後逐漸消失),因此本南丹蒂和海勒甘家族一樣在夜間集會(甚至還參與巫師的集會),並且也以靈魂形式出現讓宗教法庭有了整頓的藉口,雖然本南丹蒂幾乎都否認自己和魔鬼有關係,但是因為夜間集會的關係,仍然被控告是擾亂家庭和社會的「惡棍」[8],不過這一點也引起了俗世司法單位的注意,在十七世紀之後不少本南丹蒂在俗世法律介入後被以精神不正常而開釋或只是做苦工懲罰。

最後一點的意象是本南丹蒂口中「神」的意象,不同於一般的百姓,本南丹蒂宣稱他們有著與生俱來的「胎膜」,因此可以執行天主交代的任務(就像是教堂的華美大門和〈福音書〉中「我就是門」的關係),這種直通天聽的能力就如同大教堂一般,但是實際上(如果我們相信十七世紀晚期審判的看法)本南丹蒂只是精神不正常和生活困苦的百姓,因此本南丹蒂口中可以看到像是莊子寓言裡的老人,白天生活被主人奴役的很困苦,但是晚上卻想像自己過著主人的生活奴役主人,而讓困苦的農民會把富有華麗的意象加在「神」的身上,恐怕非義大利當地遍佈的教堂和神職人員莫屬了,我們可以注意到人們對於大教堂的意象就是由內到外透著神聖光芒的奇觀[9],如此的華美建築能不讓農民感到羨慕嗎?或許在這個社會背景下出現本南丹蒂,甚至是霍布斯邦在《盜匪》一書中提到的許多綠林好漢幫助農民的故事[10]恐怕也不會令人感到驚奇。

最後我們可以發現巫師和靈魂集會的意象,其實在智識階級的世界裡是很難找到類似的意象描述的,但是在作者提供的幾幅畫作中我們可以發現這些夜間的集會者由一般的平民或是惡魔的裝扮,逐漸演化到以小丑作為意象,這點是否代表雖然十二世紀之後小丑就脫離了亞瑟王時代梅林的小丑穿著,逐漸被教會接受的這一點[11]並不是在歐洲各地皆然呢?在這類印製給大眾觀看的著作中,巫師由醜陋的人物轉變為小丑形象這現象的確令人感到好奇。

誠如前述,雖然本南丹蒂的文本有著許多不同的版本,很難從中找出一個比較邏輯和具有因果關係的敘述,這可能是因為當時人們所習慣的思考模式和本南丹蒂的講述者和故事本身就是十分雜亂的,但儘管如此,仍然透露著本南丹蒂所承載的各種意像,而這些意像同時也是當時各種流行意象的民間版本。

心得

筆者第一次閱讀這本書的時候只是單純覺得他是一本討論宗教現象的書籍,但是後來幾年看了一些這方面的著作之後,發現這本書要講述的內容並不是單純的宗教或社會現象,而是本南丹蒂背後的意象天地,包括農民、教會和世俗權威是如何一再的詮釋這些宗教現象,並賦予它更多的意象。

雖然我們還是不能確定這些農民怎麼能夠跨鄉村的了解這些本南丹蒂的傳說,例如他們之中甚至有人在某本南丹蒂入獄之後還可以「自首」,說前幾夜裡那名入獄的本南丹蒂「靈魂出竅」來和他交談,並勸說他加入本南丹蒂的行列,這到底是真有其事還是又是藉由消息傳播的關係引起另外一些人的幻想而已,但是在進行宗教審判的官員可沒有管這麼多,他們仍然不問因果的就將這些人歸為同一類,並且一直試圖尋找本南丹蒂和巫師之間的關係,或許可以歸類為是一種用「感應」作為思考的模式,這在神權時代或許算是合理的,但是面對十七世紀中葉,科學和理性思考逐漸進步之後,加上當地的威尼斯王國司法的介入才讓我們看到本南丹蒂其實就是一些精神上不正常的可憐農民,不過作者並沒有在此深入,他繼續討論著不同脈絡下的「本南丹蒂」文本是如何被的闡述和對待的。

雖然這本書寫作於1960年代,但這類的討論在中國史的研究中似乎也有日漸增加的現象,例如蔣竹山先生討論明清兩代祭祀「五通神」和「文昌君」的現象時也有提到官府和民間是如何對待這類出身民間傳說的神明[12],或者是陳熙遠先生的研究中討論端午節是如何被建構的[13],甚至是孔復禮先生的《叫魂》和Paul A. Cohen的《歷史三調》,都是非常新的研究取向,但是周樑楷老師提到了一點疑問,即這些討論多半集中在「漫長的中世紀」中,寫作這方面的史家多半不處理工業時代之後的議題,而書中多半都缺乏對當時社會的描述,這一點是不是代表這些作者並不是真的「由下而上」的關懷弱勢階級,頗令人玩味。


[1] Carlo Ginzburg《夜間的戰鬥》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2005

[2]勒高夫《中世紀英雄與奇觀》貓頭鷹出版社,台北,2008

[3]勒高夫《中世紀英雄與奇觀》貓頭鷹出版社,台北,2008

[4]鄭智鴻《雅克.勒高夫的法式新史學》唐山出版社,台北,2007

[5]雖然作者並沒有以三個階級來講述這段歷史,同上

[6] Carlo Ginzburg《夜間的戰鬥》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2005

[7]最早記錄海勒甘家族傳說的版本就指出最後這些亡靈都接受了神甫的祝福,勒高夫《中世紀英雄與奇觀》貓頭鷹出版社,台北,2008

[8] Carlo Ginzburg《夜間的戰鬥》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2005

[9]勒高夫《中世紀英雄與奇觀》貓頭鷹出版社,台北,2008

[10]<霍布斯邦《盜匪》麥田出版社,台北,1998

[11]同上

[12]蔣竹山〈湯斌禁毀五通神──清初政治菁英打擊通俗文化的個案〉《新史學》第六卷第二期

[13]陳熙遠〈競渡中的社會與國家〉

發表留言

這個網站採用 Akismet 服務減少垃圾留言。進一步了解 Akismet 如何處理網站訪客的留言資料